城墙上，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下来。

双手按扶着城郭，铁岭怒视着城下的泰西一眼，转而将目光移向战车上的人影。

“唐昊野蛮至极，生性残暴嗜杀，与禽兽又有何异？”

负手望着城下身影，语气慷慨悲愤。

“侵我高句丽边关，屠我戍边士卒，大王城一炬，三万将士化为焦土。”

“乌骨城一战，火烤全城，唐昊，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屠夫！”

到此处，铁岭顿了顿，似乎发现这份沉静的气氛中夹杂这一抹诡异的气息。

这些士卒并没有想象中那般义愤填膺的振臂高呼，甚至于并没有因为自己列举的这些大唐军士罪行而对大唐士卒恨之入骨的高声嘶喊。

余光扫视一眼城墙上皱眉沉思的士卒，心中陡然升起一抹忐忑来。

这泰西身上的经历，实则在这些戍城士卒身上极为常见。

抓捕贫寒子弟，强征入伍，以戍边卫国为由，实则扩充自己麾下兵力，扩散在整个朝堂的影响，这样的例子并不是少数。

而此前泰西的一番话隐约间似是勾起了这些人的共鸣，不少士卒开始思索起来。

仅仅在这一瞬间，铁岭的心中升起一抹不安心慌。

声音陡然之间拔高，铁岭直指城下之人，厉喝道。

“与此等残忍之人为伍，你当真以为你会有什么好下场？”

“泰西，你若不惧被族人唾弃，不怕被后人诟病，就随你去吧！”

“今日我铁岭站在这城墙上，哪怕身死，哪怕……”

城下陡然暴喝，打断了铁岭的话语。

“磨磨唧唧，婆婆妈妈一堆屁话！”

扛着长枪，挽起枪花，泰西骤然转身，话语从那尊背影传出。

“我要活着！我要好好活着！要封妻萌子，他铁峰给不了！”

“这个权贵执掌贫寒子民生死的高句丽，也给不了！”

“待会开战，我便要做头号先锋！用你们的头颅来唐将军这里换取军功，你们，等死吧！”

城头上的铁岭顿时被这冰冷的话语哽住，泰西最后这一番话无疑于又在火上浇油。

城头上有细微的质疑私语声传来。

“啊？这泰西将军已然做到这等高位上竟然还不满足？这……这野心未免有些太大了吧？”

“你懂什么？少夫少妻正是你情我浓时骤然分开，难免抑郁低落，得知自己孩儿不保那一刻，便自缢而亡。我还听闻……泰西将军的家母乃是在修筑长城时，被活活打死……”

“哎~想来泰西将军也是可怜人呐，家中无亲，朝中晋升无望……”

“呵呵……可怜人……咱们谁有不是可怜人呢……”

细微的字眼传入耳畔，铁岭眼皮突突直跳，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遍布心间。

士卒竟与叛将产生了共鸣！

这仗！要如何打？

军师脸色发白，怒视一眼那些交头接耳的士卒，厉喝一声。

“各位勇士们！战事即发，切勿被流言迷惑！”

“凝神戒备，握紧咱们手中的刀剑，守护好咱们背后的亲人，守卫好咱们脚下踏着的这片土地！”

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声在军威下消散，所有的士卒不再言语，可那一张张脸庞上却写满复杂。

泰西的这番话语，冲击着这些士卒心中最为薄弱的地方，一直被灌输大唐野蛮，从未认真思索过自己的过去将来，而此刻，似乎心弦莫名被拨动……。

就在城头氛围变得诡异之时，城下军阵之中，五马战车缓缓拉动，伫立在战车上的身影挥手。

“把敌将铁峰杀了祭旗！”

“放流民上前，准备攻城！”

广袤的大地上，苍凉悠长的号角吹响。